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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红丝带专访：为自己活着
采访时间：2012年3月10日PM 2:00
采访地点：雪伦公司 姓名： 王莹 性别：女 年龄：34岁 个人简介：湖南人，2010年患上乳腺癌，术后康复良好。外贸公司业务主管。 我可能很傻吧，为了工作让自己透支健康，却发现金钱竟然保不了自己的乳房。人可能永远都不会对自己得到的满足，所以拼命的去追求自己眼中别人的美好生活，而渐渐的丢失了自己，也更加迷茫。其实患上乳腺癌之后，很多事情才有时间去想，当接受了残酷的一切之后，我忽然认识了自己是谁。 第一次见到王莹是在公司，我刚从会议室出来，看到她独自一人来购买义乳，却和导购之间的交流很少。她身体比较消瘦，身着一件米色风衣，连包也是米色的，搭配非常得体，那时正值11月末的时候，上海的气温还是让人有种秋天的错觉。 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黑色的中长发，直直的垂在肩膀上，将她本来清瘦的脸颊遮盖的更加立体。淡淡的妆，并不鲜艳的口红，在像旁人描述着这个女人的知性美。我并不觉得她是来给自己买义乳，直到她进了试衣间。 这么年轻的女人会有怎样的故事？我忍不住去关注她，她临走时，我过去问她要不要接受采访，她迟疑了一下，我递给她一张名片，冲她微笑，她拒绝了，但是带走了我的名片。我以为和她不会再有任何联系，没想到今年2月份的时候，她主动打电话给我，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她说愿意接受我的采访。我们约了几次，她总是临时有事，给我打电话说抱歉，直到昨天她觉得再拖下去很对不起我，主动提出要来公司见我。我们约好下午两点。 她很准时，我们坐在公司的会客区，落地窗外的风景是上海体育场。最近一直阴雨连绵。今天虽然没下雨，却也没有阳光。她穿着灰色的毛呢大衣，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咖啡，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我是在2010年检查出乳腺癌的，那时我32岁，未婚。 看我稍有些惊讶，她笑笑，解释着 不是我不想结婚，虽然别人也有介绍过，可是我没时间去看，我做外贸，很多时候和客户联系都是半夜，别人在睡觉的时候我在工作，别人在工作的时候我也在工作，所以只要有时间，我就呆在家里睡觉，我很忙，从毕业到现在，忙到没有时间去谈恋爱结婚，甚至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 08年底开始经济危机，国外的状况比新闻报道的还要低迷。原来的客户流失了很大一部分，许多竞争公司也开始倒闭。工作上的精神压力前所未有。那时我已经是业务主管了。为了公司的业绩绞尽脑汁，比以前还拼命，就这样公司在09年底的时候业务慢慢又好了起来。没想到2010年初在公司安排的体检中，我却被查出得了乳腺癌。 她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嘴角边的笑容僵持着，目光转向窗外看一眼，深吸一口气之后，继续说 当时医生说要切除乳房，我懵了，我还没结婚，如果失去乳房还有人要我吗？我恳求医生找找其他的解决方法，花多少钱我都愿意，医生说以现在的状况这是必须的手段，我有些绝望，原来在疾病面前，金钱立刻变得如此苍白无力，我那么努力的工作赚钱，买了房子，买了车，却买不了自己的健康。 医生说我得这种病可能是因为压力和疲劳。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在干什么。我可能很傻吧，为了工作让自己透支健康，却发现金钱竟然保不了自己的乳房。 看她眼角泛着泪光，我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语言去安慰她。的确很多人在患病之后才知道健康的重要，可惜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所有的后悔都无药可医。 她喝了点咖啡，平缓了一下心情。 你可能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在工作上如此拼命，我出生的一个普通的家庭，我的母亲有些爱慕虚荣，她总是告诉我女人要有钱，有钱了才会活得好，在上海呆了一段时间我也确实这么觉得，有钱了可以去买奢侈品，可以让别人刮目想看，可以不用羡慕别人，因此工作再辛苦我也没有埋怨过，因为我要赚钱，我想要 Hermes的包，想要Channel的香水，想去意大利坐游轮。尽管有些东西得到了，更多的欲望却以随之而来，我似乎没有快乐过。人可能永远都不会对自己得到的满足，所以拼命的去追求自己眼中别人的美好生活，而渐渐的丢失了自己，也更加迷茫。迷茫的时候我就更投入的去工作，去购物，让自己远离这种想法。 就这样我自己忙出了乳腺癌。 住院那段时间，爸妈从家乡过来陪我。他们住了多半年，我看着他们被岁月侵蚀的身影，跟回忆早已无法对照。虽然我每年都有回去，可是想来从读大学到现在，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和爸妈这样长时间的呆在一起了，对于他们的老去的印象仅仅是转瞬即逝，几乎忘了照顾他们是我的责任。像我这样的女儿是不孝的。 公司给我停薪留职，我毕业以来第一次觉得活着也会这么清闲。有爸妈在身边陪着，到时间可以准时吃饭，晚上有人帮你盖被子，可以去晒太阳，看肥皂剧。可以说生病那段时间是我到目前为止最自在的一段时间，当然除了化疗的不良反应，还有失去乳房之后的那种难以言表的痛。 化疗时期，我的头发都掉光了。每天都会恶心、呕吐，严重的时候我都怀疑，有没有一天我会这么难受死了？而且我身体底子不好，每次都要升白，有一次打了五针，医生说如果还上不去，就要采取紧急治疗。还好上去了，不然什么紧急治疗想想就可怕。 我是个爱干净的人，特别受不了不好闻的味道，悲哀的却是，我那时整个人像被泡在药水里一样，我的身体衣服，床单被罩，都是那种味道。我想逃出去都无处可逃。偶尔盯着镜子里面那个光头、脸颊苍白的我，我会自嘲，觉得我这个样子去拍午夜凶铃都不用化妆。 最痛苦还是切除乳房，早听说第一次看的时候，谁都会哭，我当时不信，我一直认为自己特别坚强，那么多事情都熬过来了。有什么会不能看的呢？可是当我看见的时候，我确实哭了，蹲在卫生间放声大哭，那样撕心裂肺的哭过之后，我却轻松了许多。 其实患上乳腺癌之后，很多事情才有时间去想，当接受了残酷的一切之后，我忽然认识了自己是谁。我想通了很多事情，那是面对过生死绝望之后特有的一种释然。人要为自己而活着，不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让他人羡慕。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的，工作是为了生活，生活却不是只有工作。现在有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去旅行，去自然风景好的地方让自己舒缓压力，让自己回到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我。 她不经意间眼神的变化将她埋藏在心底多时的悲与喜展现在我面前。我为她重新倒了一杯热水，她喝了一点之后，平静了许多，又抬头看看窗外，有人在足球场踢球。她指指那些人笑了。 其实我小学的时候是校足球队的，不过初中之后就再没踢过足球了。下次一定要让我老公陪我去。 “你结婚了？”我惊喜的脱口问出。她微笑着点点头，那表情甚是幸福。 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很爱我，不在乎我有没有乳房这件事，你们公司的义乳还是他先买给我的。我觉得戴上之后效果不错，那天来买第二个。本来不想接受你的采访，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听我说这些话，有些话如果一直埋在心理，人会憋出毛病的。今天把这些话说出来，觉得心情好多了。 我为她的现状高兴。不知不觉已经五点钟了，她起身告辞，我送她到门外。回来之后，感慨颇多，每个人都有很多故事，或苦或甜，能在苦难之后笑得甜美是每个人的权利。物质的东西在健康和生命面前微乎其微，像她说的那样，人应该为自己活着，王莹现在明白了这道理，她在精神上绝对比从前更加富有。道家有这样的观点，若人人都为自己活着，于己于人都会更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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