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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红丝带专访：容忍的错误
采访时间：2012年3月17日AM 9:00
采访地点：徐家汇公园 姓名： 岳林 性别：女 年龄：49岁 个人简介：上海人，2007年患上乳腺癌 ，术后康复良好。职业为中学教师。 过了大半辈子，我那时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爱情。有的时候越是在乎越是变得无理取闹，他不敢和我争吵，因为他知道我的病不能生气，即便他再生气，也是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生闷气。可能两人相处就是这样吧，一个人逐渐学会容忍，另外一个人也就逐渐把错误当成理所当然。他走了，我仿佛如《乱世佳人》里结局的斯嘉丽一样，一个人站着原地。 最初是岳林主动联系我，她说看到我们粉红丝带论坛有访谈栏目，想找我聊聊，说说她的故事。我们约在周六九点，徐家汇公园门口。 我到的时候还没到九点，远处看见一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的人站在那里，应该就是她吧，我这么想着，走过去，问了一句，果然没错。 看样子她是来晨练的，我们寒暄了几句，一边散步一边开始聊天。 我现在身体恢复的蛮好，工作生活都正常。但是那时候的事情记忆太深刻，总会从脑子里跳出来，让我有时变得悲喜无常，我想可能还是因为这些事埋在自己心里，找不到合适的人来说。我经常去看你们的粉红丝带论坛，我发现有访谈，当时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你们打了电话，没想到成功了。 她得意的翘起嘴角，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远比上她从时间中获得的成稳，她镜片之下的目光温和中带着坚定。 我告诉她我们的栏目其实就是为了更多的乳腺癌患者说出自己的故事，获得更多人的理解。她点点头，说以教育者的眼光来看，这是值得的。 我们相视一笑之后，她接着讲述 我和我老公结婚的那个年代，大多未婚青年还是熟人介绍，家里同意，我们也没什么意见，就可以了。结婚之后也谈不上什么爱情之类的东西，生活平淡，各自做各自的工作，比较有规律。就这样过了将近二十年，儿子也长大出国了。 07年刚过完春节的时候，我记得那天刚好周末，我忽然乳房胀痛，他带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得了乳腺癌。手术住院的期间，他请了假天天陪我，那时我们每天朝夕相处，似乎从没有像那样好好聊过天，话题从柴米油盐转到兴趣爱好，再转到人生理想，当时我们竟然有种久遇知己，相见恨晚的感觉。 你可能不太理解两个过了将近二十年只有柴米油盐交流的人，这是在我们这一代，包括我们的祖辈司空见惯的事情。 他花心思照顾我，尤其体现在一些小事情上面，比如他会特地坐车去朱家角，买芡实糕给我。在我手术当天，他买了一束鲜红的玫瑰花，帮我打气。当我平安的从手术室里出来时，看着他焦急等待的样子，心理很温暖。过了大半辈子，我那时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爱情。 化疗的时候，因为他公司忙，他没办法再经常请假。开始我能理解，但是时间稍长一点就没么宽容了。女人生性多疑，尤其是患了病的女人。当时我的化疗反应非常严重，恶心、呕吐一天要好几次，白天都是爸妈照顾我，晚上他下班会来。其实在常人看来，他做的已经够好了，我就是不满足。一段时间之后，我的头发掉光了，心情更不稳定，天天没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有一点点不满意便向他发火，严重的时候还扔东西，别人可能会说我的不是，可是我自己心里清楚，因为我在乎他才这样。有的时候越是在乎越是变得无理取闹，他不敢和我争吵，因为他知道我的病不能生气，即便他再生气，也是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生闷气。 有一次他晚上九点多钟才过来，他说公司有事，全公司一起加班到现在。我一听就生气了，大骂着他，“公司忙就别来”，“反正公司比我重要”之类的话，他最后摔门出去，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哭。几分钟后，他又回来了，买了一些吃的给我，看我情绪稳定不少，他才放心。 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去公司把工作辞了回来陪我。我感动了没几天，又习惯似的和他吵闹，他不生气，还是哄着我，照顾我。我自己都知道自己很过分，就是管不住自己。可能两人相处就是这样吧，一个人逐渐学会容忍，另外一个人也逐渐把错误当成理所当然。慢慢的，在他好脾气的照顾之下，我康复起来，性格却更加蛮横。 那天，没有任何预兆，我早上醒来找不到他，最终在桌上看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三个字“我走了”。他走了，我仿佛如《乱世佳人》里结局的斯嘉丽一样，一个人站着原地。那种恐慌和痛苦撕裂着我的心，我知道自己错了，想尽一切办法去联系他，结果一无所获，他手机关机，也没回到父母那里，朋友们都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也许知道了也不会告诉我。我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样子怕是早已深入人心。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眼眶微红。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握在手心里，纸巾扭出了褶皱，她没有用纸巾去擦拭眼角，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树木和行人。 我无法在这时去对她所做的事情做任何评论，她现在言行已经充分说明，她在悔改。 她沉默了一会儿，目光从远处收回，轻声开口 你也会觉得我自作自受吧？ 我诚实的说，我看得出她已经和从前不一样。她的唇微微的扯动了一下，算是给我一个微笑。 我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因为他的离开对我造成的教训太深刻。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自我忏悔，我的情绪不再是反复无常的暴怒，只剩难以释怀的忧愁，郁结在心口，像是另外一个日益增大的肿瘤。我都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国外的儿子，我不知从何说起。 他离开的第37天下午，我正在家里一个人用核桃夹子剥核桃吃，那个核桃比其他的都硬，我用力一夹，不料它滚到了地上，顺着地板滚到门口，门忽然开了，他走进来，捡起核桃，看着我，他的面色有些憔悴，也许是太久没见，我觉得他瘦了。我欣喜又害怕，好不容易他回来了，可我不知道他是回来拿行李，还是回来离婚，还是他真的回来以后不再离开。 他没说话，就那么看了我将近有两分钟，直到看我哭出来，他才开口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我像小学生一样，重复着“我错了”。 后来他没走，现在还和我好好的在一起。他说他并不是真的想走，只是想给我一个教训而已，他那时和父母住在一起，白天去重新找工作，晚上到小区里看看家里的灯是不是亮着，看到灯亮着他才敢安心的回去。他的话让我更为惭愧。 她说到激动的地方开始，眼泪便一直没有停过，我把整包纸巾递给她，她擦着眼泪，慢慢平静下来。来往的路人偶尔会好奇地看着我们这里。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样子，和我说了些感谢话。她告诉我这些话说出来让她感觉轻松了不少。 和她告别之后，我也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结局是欢喜的。其实很多人都一样，总把别人的容忍当做自我意识膨胀的垫脚石，等容忍全部收回的时候，那种濒临自我意识毁灭的绝望，可能就叫做报应。但是，错的岂止是骄傲的那个人，纵容他的人也有错，也有伤。 斯嘉丽在故事结尾说：“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可现实是很多东西一旦失去了，再也无法找回。如果有个愿意容忍你的人，请好好珍惜，说不定哪天让你尝到世界末日的就是他。 本文原创 粉红丝带 www.xuelun520.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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