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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暴力,婚姻的致命伤(雪伦有约—乳腺癌患者心路历程口述实录)

楼主#
更多 发布于:2010-12-21 09:05
采访时间:2010年12月
采访地点:腾飞大厦
姓名:孙恬
性别:女
年龄:34岁
个人简介:来自北京,目前在上海定居。2008年患乳腺癌,手术至今已将近2年,身体状况良好。离异,带着女儿与老母亲一起生活,现为私人钢琴家庭教师。

  “直到今天女儿还不知道我已经与她的父亲离婚,或许哪一天我会对她坦白一切,但绝对不是现在。”——题记

  2010年12月上旬,我在腾飞大厦与孙恬正式会面。之前只在电话里联系过,她的声音有些沙,但很甜蜜,是那种非常特别的嗓音,让人听后不会忘记。见到她真人后,感觉与我想象中的差距不大,身材苗条,脸色微微有些白,但眼睛很亮,可以从中看出坚定的性格。虽然已步入冬季,她却穿得并不多,一件卡其色毛呢大衣,一条黑色皮裙,一双米棕色过膝靴,整个人显得非常有格调。她见到我时,我正顺着电梯上来,她含笑看着我,同时站直了身。我们没有定暗号,只是与对方说好了彼此穿着的衣服颜色,以便相认。

  在咖啡厅入座后,我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孙恬则要了一杯黑咖啡,我想着她这样一位柔美的女性,喜欢的口味竟是苦涩的黑咖,心中略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的,通过我们的对话,我开始了解到眼前坐着的是怎样一位独特非凡的坚毅女性。

  孙恬叙述的节奏是间歇性的,她有时会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然后忘记了我们正在进行访谈,不过我很喜欢看她沉思的样子,带着少女的纯真,气质出众。或许是钢琴家的关系吧,孙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艺术的气息,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所没有的。不过她的故事却并不象她整个人看起来那么纤弱,反而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沓。

  和你联系前,我想象过我们会以怎样的对话来来开始我的故事,你知道我喜欢幽静的环境,所以才选择了这里,其实不尽然如此。我和他,就是在咖啡馆里认识的,我认为在这样一种相似的环境下,才能把我的故事完整地告诉你。

  13年前我和他的相识,或许就是那种别人所谓的一见钟情吧。当时我还是学生,在咖啡吧里打工,每周三、周五下午都要在那里弹钢琴,每次2个小时。那时候家里条件比较艰苦,我的学费都是靠打工赚来的,你知道艺术学院其实就和砸钱学院没什么区别,没有钱,你哪里有机会受到艺术的熏陶?说来也好笑,学艺术的人就分两类,一类是真正热爱艺术的,但或贫穷或普通;一类是富裕家庭的孩子,读不进书,就来艺术学院混文凭。当然也有既富裕又热爱艺术又认真又有天赋的,显然这种人还是电视剧里比较多,至少我在学院里没见到几个。然后我就在同学的介绍下打工赚学费,和他也是在那个时期认识的,那年我大三。

  他叫杨尚,是我学长,家里很有钱,他学的是美术,但他不喜欢绘画,他只喜欢欣赏美好的东西,却不愿意亲自描绘出来。那天他和朋友在咖啡馆里聚会,听到我的钢琴声,据他所说,也就是琴声先吸引了他,随即是人,当然不排除他看上的是我还算清秀的容貌。我们这种灰姑娘与王子之间的爱情,条件上就是天差地别,所以我们之间永远是不平等的,至少到现在为止,他妈妈还从没有亲亲热热地喊过我一声,总是“你你你”这样呼来唤去的,就算现在我们俩已经离婚了,她还是觉得她高我一等,颐指气使的态度非常明显。不过反正我现在也不是她儿媳了,我不在乎她怎么看我。除非她看不起我的女儿,在这点上我绝不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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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布于:2010-12-21 09:09
冷暴力,婚姻的致命伤(雪伦有约—乳腺癌患者心路历程口述实录)
  孙恬讲述这些的时候,原本语气非常平和,但一提到女儿,她相对平稳的情绪就有些波动,我能看出女儿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而她时不时地看着手机链上女儿的照片,也使我明白,这是一种怎样深厚的母女牵绊。

  你问我喜欢他什么?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当时的环境,当时的氛围,甚至是当时我那有些窘迫的状况,这些都可能是因素,而他本人带给我的直观感觉就是:帅气大方,翩翩有风度,带着些孩子气的可爱。总之,我们很快相爱了,与许多肥皂剧里的故事情节一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尴尬使我们分分合合,最终因为他的坚持与我的牵挂,在2000年10月,我们俩正式步入了婚姻的礼堂,那年我24岁,放弃了继续进修音乐的机会,选择了在家做一个家庭妇女。他学的虽然是美术,但毕业后并没有想过开画展或者朝着艺术家的方向发展,反而选择去一家比较大的广告公司,专职做平面设计,收入非常高。我们的生活并不成问题,我记得结婚前,他家里给了他一些彩礼钱,他全部用来买了一架非常名贵的钢琴送给我,所以婚后我还是会在家里弹钢琴,但已经不再将之当成一种梦想亦或是谋生的职业。周末的下午,他会坐在窗前听我弹钢琴,阳光撒进窗子里,我和他相视一笑,对未来美好的婚姻生活都抱着极大的希望。然后到了2004年,我们俩拥有了第一个孩子,我们的女儿,束束。

  我婆婆,现在也不是婆婆了,她那时候对我的脸色是极度不好的,总之她一直是在被迫妥协的情况下与我相处的,但我们从没有正面冲突过,一方面是因为杨尚夹在中间起了很大的作用,另一方面我这个人比较会忍耐,脾气不容易波动,而且我很能干,真的是很能干,我不是自夸,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学会了洗衣烧饭,还有各种家务活,即使我是一个钢琴师。家里一直整理得井井有条,偶尔婆婆来了,也挑不出什么刺来。逢年过节,我宁可自己不添一件新,也要买足礼品给婆婆,至少不能让她觉得我这个儿媳做的不到位。所以,我们俩的婆媳关系一直属于相安无事、不咸不淡那种水平。

  束束刚出生的时候,我婆婆其实还是很喜欢她的,虽然她是个女孩子,但因为嘴边有两个小酒窝,样子相当漂亮,和她爸爸一个样,所以即使我婆婆心里多少有点遗憾,但对孩子,尤其是她儿子的亲生骨肉,她还是比较宽容的。她经常带着束束出去玩,不过有时候还是会感叹她若是个男孩该有多好,这些话我也听到过几次,但因为她不是恶意的,只是罗嗦两句,我也就一笑置之了。那时候我身体不太好,婆婆还花钱请了一位阿姨来照顾束束,反正她对这个孙女是特别的大方。当然她不会提出自己带束束,她也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精致女人。杨尚很疼束束,或许女儿真的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吧,他对束束可以说是爱到骨子里去了,那段时间他对我也是爱到骨子里去了,真的是我们婚姻生活里最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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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0-12-21 09:11
冷暴力,婚姻的致命伤(雪伦有约—乳腺癌患者心路历程口述实录)
  孙恬喝了一口黑咖啡,轻轻笑了起来,或许那段时光对她来说是最为平稳和谐的时光,尔后发生的一切,是她所无法预料的,因为她的隐忍,她维持了一个家的平和,或者说,因为束束的诞生,使她对这个家的经营更加小心翼翼,但事实上这背后的一切忍耐与委曲求全,都有可能为日后那场轩然大波埋下伏笔,至少是不定时的隐患。

  你要知道,一个普通人家甚至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孩子,嫁到了一个富裕人家,本身就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而我一直努力扮演好妻子的角色,我花费的时间与精力是我本身无法预料的,因为在这之前,我的梦想是学有所成,成为一名钢琴教师,当然现在,这个梦想算是初步实现了,不过前提还是:为了养家糊口。

  2008年5月,我被诊断出患有乳腺癌,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年经历的所有事情,包括情感、身体、心灵、还有家庭关系的变化等等,反正我住院期间,我婆婆除了那次大手术来过之外,就再没有见到她出现。全程都是我妈在照顾我,她从老家赶火车过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整天在医院里为我端屎端尿的,我没尽到孝敬她的义务,反而在她年迈的时候,还要她来照顾我,那种感觉,真的就是心酸,非常非常的心酸。

  其实在手术之前,杨尚对我还是可以的,至少他承诺了无数,比如不会离婚,不会变心,更不会嫌弃我,还说将来去哪里哪里旅行,好好珍惜时光之类的,直到今天,我依旧相信他当时说的话一定是出自内心的,但现实与承诺真的差距太大,勉强维系的诺言是最为痛苦的折磨。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那时他在家属签字那一栏里硬是不愿意下笔,因为那意味着他要答应他的妻子从那一刻起将不会是个完整的女人。我醒来时看到他的神情,就象是陌生人一样,他的脸上冷漠而麻木,仿佛魂魄已经被抽走了一般。那几日,我叫他给我倒水喝,他也是反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他连凑近我都不太情愿,因为我身上满满的都是药味。还是我妈妈每日每夜伺候我沉重的躯体,他就打打下手,陪夜的次数逐渐变少,他说他要努力赚钱给我治病,这些话不假,因为他家里,他妈妈是绝对不会拿出钱来为我开销的,再加上他骨子里就是个对家里都不太愿意开口要求的人,所以我相信他是真的需要钱,但另一方面,忙归忙,他故意在疏远我,这也是事实,我很明白,因为我是他的妻子,也是一个女人。

  我妈妈经常劝我说:“别对小杨要求太多,他不嫌弃你已经很不错了。”我妈妈是个朴实的女人,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她独自抚养我长大,把人情冷暖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她并不计较杨尚的行为,反而觉得这很正常。但我不同,我不理解为何在手术前后一个男人的变化竟如此之大,因为我已经失去价值了吗?还是因为,我已经是个残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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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0-12-21 09:13
冷暴力,婚姻的致命伤(雪伦有约—乳腺癌患者心路历程口述实录)
  我连忙摇头,我怕勾起孙恬的伤心事,也想竭力表明我心中对她的肯定,不过好在孙恬很坦然,她只是笑笑道:“我知道你心里的答案,旁观者清,你虽然年轻,但在爱情的感觉上,我们应该是同样敏锐的。”我松了口气,看来她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豁达坦然。

  其实我心里都知道,他对我的冷淡是因为我身体的变化,但那时候我还是相信爱情的,化疗时头发掉了不少,我看着镜子里已经不再年轻漂亮的脸,逐渐感到婚姻的恐惧。当爱情遭遇了考验,我们是否能够更透彻地看清对方的真心呢?假如我看清了他的真心,我是否还能与他在一起呢?你或许会问,为何要如此执着?对待爱情的纯粹,会加重受伤的程度。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我在爱情上就是这样一个追根究底的人,我非要弄明白才行,即使结果是伤痕累累,我也不会后悔。

  你一定很想知道真正导致我们婚姻破裂的是什么吧?其实说到底,是他对身体完美的追求以及我对爱情完美的追求。也就是说,我们俩所追求的层次并不相同,相安无事的时候还好,现在出了事了,就会很清楚很深刻地看出来我们彼此之前的致命差距。其实后来我们有进行过几次夫妻生活,但都以他的索然无味及我的躲躲藏藏而告终。

  在我患病期间,束束一直由朱阿姨带着,就是我婆婆请来的小时工。朱阿姨其实就住在我们家隔壁,为人很有修养,也很和善,她是个退休了的老教师,真心喜欢带孩子,才出来做小时工的。后来我身体算是康复了,我妈妈也回了老家,朱阿姨怕我辛苦,又主动帮忙照顾束束,还有我。她这个人实在很热心,在我生病以后,家里花了不少钱,我婆婆象征性地也出了一点,但很少。然后她看束束也大了,就说让我自己带好了,意思是让朱阿姨不需要再继续做下去了,但朱阿姨很喜欢束束,有时候看到我身子不方便,束束又一个人玩特别可怜,就把她带到自己家里陪着她玩。我看不过去,自己拿出积蓄给朱阿姨,她几乎是不收的,有时候我想想,人心真的很难预料,我婆婆怎么样也算是我的婆家人吧,她却在我出院后连个电话都不打来,朱阿姨与我非亲非故的,但却那么无私地帮助我,照顾我,这种感觉,这种对比,能不叫人心酸吗?

  反正我和杨尚,无论在哪个方面,都不太会回到过去那种幸福甜蜜的状态了。我们平淡无奇的日子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我也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杨尚已经与我分房睡了,他总是在书房里工作,就寝,我和束束就在卧室睡,我们俩除了“早饭想吃什么?”,“晚饭想吃什么?”,“我先去睡了”这样的对话之外,几乎就没有任何交流了。

  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思呢?我觉得走到离婚这一步,或许有我苛刻的要求在里面,但更多的是,我需要呼吸自由新鲜的空气,不想在这样冷暴力的家庭中压抑至死。所以,我离婚了,其实很多人会说,他答应过不会和你离婚,你就该知足了。但我不要知足,我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只是疾病来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只能说,之前我拖累了他,但我并不觉得,我就该受到他的冷淡及忽视。你知道吗?他曾经不止一次在精神上伤害过我,不仅仅是他对中药味道的抗拒,亦或者是他偶尔露出的嫌弃眼神,事实上,他几乎不会碰我喝过水的杯子,就算家里正好没有杯子了,他必须要用时,也会先洗好几次才喝,好象癌细胞是会传染的一样。有时候他看我的眼神特别怪异,那种斜视的眼神,就让你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所以走到离婚,真的是我情非得以,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我这样的决定?


  我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道:“我觉得你应该离婚,这样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话一说出口,我就认为自己的话太武断也太残忍了,但孙恬却笑着把杯子里的黑咖一饮而尽,随即潇洒地摆摆手道:“你很诚实,也很直接,但我需要你这么坦白地说出你的想法,让我安心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或许,真正的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在离婚这件事上,我非常的干脆,倒是他一直不答应,那段时间他还出动了他妈妈,想要劝我留下来,但我铁了心,就不会再回头了。离婚的时候我坚持要带着女儿,他舍不得,但还是答应了。但他一直强调,只要我改变主意,他会一直等着我。我不知道自己与他是否还会有新的故事,但我知道,内心的创伤已经造成,即使真的因为女儿破镜重圆了,也可能只是以朋友的关系吧。毕竟我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我没有太多的理直气壮去要求一个男人有多爱我,但另一方面,我也期待新的爱情,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与我一样,重爱情于肉体,至少,在爱情方面是纯粹的。

  离婚之后的一个月里,我处理了在北京的一切事务,包括人际关系还有对身在老家的母亲的交代,这次离婚,我婆婆没怎么为难我,她或许认为她的儿子只要能甩掉我这个包袱,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她一直疼爱的孙女,不可否认,她还是有些不舍的,但她并没有太多的挽留,只是给了束束一些零花钱,另外买了一些她爱吃的,爱穿的和绒毛玩具,让我对她多照顾些。

  尔后,我选择来到上海。一方面我不想在北京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另一方面这样也能更好地瞒住女儿我们离婚的事。我只对束束说妈妈现在要去上海进修一段时间,问她愿不愿意跟着我来,她答应了。其实我是耍了个心眼,因为女儿从小就和我亲,在爸爸妈妈之间,我根本不会怀疑她选择谁。现在束束已经6岁了,而我在上海也已经快1年了,甚至前段时间我把我妈妈也接过来了。束束总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去,她想爸爸了。我听着就想哭,但我忍住了。我想我会找个时间坦白告诉她,爸爸和妈妈已经分开了,不会再在一起了,你问我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但绝对不是现在,现在不合适。

  住在上海的日子虽然有些艰苦,但至少精神上很充实,束束已经上了幼稚园,家里离幼稚园也很近,她已经能自己上学了,比较独立,这点象我。假如要说有什么是对这次失败的婚姻感到遗憾的话,我想就是没能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庭吧!但我希望她在长大后能理解她妈妈的决定,也希望她的未来能健康快乐。


  我们聊了大概2小时左右,孙恬看看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我们结束了谈话。我问她接下去有什么安排,她无奈一笑,说是要去上为一个7岁的小男孩上钢琴课。“束束现在也会弹钢琴了,我在家里教她的。”孙恬显得很有成就感,“当初离婚,我什么钱都没要,就要了家里那架名贵的钢琴,我把它卖了,部分做了生活费,部分在上海又重新买了一架二手钢琴,先用着教女儿。”

  我在猜想,孙恬潜意识里是不是也希望女儿代替她完成少女时代的梦想呢?,那是一个没有被爱情阻挠的梦想,这个世界上,人与人的关系是如此的脆弱,而惟独音乐,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又或者可以这样说,我很开心她能找到一种正确的心灵寄托,虽然她现在是为了谋生而重新弹起钢琴,但谁又知道以后的结局呢?或许她成就了她的未来,即使路途是这样的坎坷曲折,但我相信,象她这样一位坚强的女性,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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